2012年7月1日 星期日

一身是病的大學教育

專論/病危通知:一身是病的大學教育/李學濤撰

http://www.cdnews.com.tw 2012-07-01 20:24:51
前言

 若就我國大學之數目,可稱得上是世上的「台灣第一」。我國人口二千三百萬,卻有一百六十餘家四年制大學,傲人一等的數目卻掩蓋不了各種或明或暗 之缺失。人們競相詢問如何發展經濟?如何提振社會正義?如何加強國防安全?然而卻鮮有人在問──如何拯救我們的大學教育?因為我們的教育有病了,而病得最 嚴重的就得首數大學教育了。可是這一現象卻不為人重視,自滿自得是第一病症,亂出點子是第二病症,麻木不仁應是第三個病因。我們這些升斗小民除了頻唸「阿 門」或是「阿彌陀佛」之外,就是啞言。

 我國大學教育正走向死巷,問題才剛出現,有些病可以醫治,有些則是絕症。表面上大學是錦繡滿大地,我們可自豪地說:「看!咱們有如許多的大學, 哪一個國家可以比美!」這種自我陶醉的得意,向來就是國人之所以得大頭病的主因。然而教育終究是樁神聖的工作,不容這般「阿Q」的病狀移植到教育政策決策 人士的腦中。究其實,這遍地開花的大學教育正是當前教育不治之首症。另外如「教授治校」思維也是不知所云的異想。而教授應重教學還是重研究又是一個找不到 答案的難題。事實上大學教育渾身「癢又癢」的毛病卻不是幾根手指就可數完的。本文提不出根治之道,祇能舉其重大有缺失者來把把脈、聽聽心跳耳。

驚人的大學數量
 根據教育部的資料,目前我國四年制大學約有一百六十餘所。讀者的第一反應大概是為何如許之多?答案很複雜;就是有,也要看一看這回答之人是誰? 雖然真正原因不易尋覓,還是要試一試。不過大多數的回答者可能都會把原因推向別人。筆者則要試試是否可找到一些比較客觀的答案。造成今日大學泛濫的推手就 是民意代表。遠在二十多年前民意代表就對教育部施壓,他們認為國家應給予高中畢業生更多就讀大學的機會。立法委員頻頻發動攻勢,時任總統之李登輝就命令教 育部研擬有關政策,這就有了寬鬆的方案,其一就是要求既有之國立大學增加班級,多收學生;其二就是增設國立大學。一時之間如暨南、東華、中正、金門、澎湖 等校均應時而生;其三是鼓勵私校設立,例如真理大學之斗六分校等;其四就是在十來年前鼓勵三年制之技專學校升格為技術學院。在這幾樣重大政策下,學生人數 隨著學校之數量大大地有所增加。

 在如此推波助瀾下,教育部一不做二不休,大開方便之門,鼓勵一些本以技職為主之學校改制成技術學院,而技術學院又要進步到科技大學,最後則走向 完全大學(Comprehensive University)。這一政策就成為今日學校太多之真正原因。這政策就捏死了技專教育。一般人或認為年青人應有大學文憑,讀技專的就是低人一等,而技 專也在虛榮心下趕緊申請加入四年制大學之行列。再加上李遠哲曾說過要提高台灣人素質,就要讀大學。這種高調是否鐵定了技專生的底層命運。於是在短短的十年 間,大學數量大增,總分七分也能入大學,更令人摸不着頭腦的現象是有些學校因招不足學生的怪異現象。

 這一無厘頭的大學膨脹最終引起了後遺症。目前就有一在教育界傳來傳去的說法,這就是預測二○一六年將發生大學崩盤的說法。這一說法的基礎在於 「虎」年的出生率一向是十二生肖年中最低者。在一九九八年適逢虎年出生者,到二○一六年正是十八歲入大學的年紀。到時是否如坊間所議將有些在鬧學生荒的學 校,面臨降旗關門之危,就要注意觀察了。

 問題是主持教育者常受到政治性之干擾,例如陳水扁在其任內倡言每一縣都應有一校,今天台澎金馬僅連江縣沒有大學,其他各縣市均有一所以上公立大 學。但這難道就證明台灣高等教育之發達了嗎?而後遺症則是人口不多的縣也有好幾間大學。例如宜蘭縣,人口僅四十六萬,卻有宜蘭大學、蘭陽技術學院、佛光、 淡江分部及聖母醫護管理專校。這或許已經說明了為何今天多數大學均面臨學生人數不足現象之原因。

過多的研究所等無人
 另外一個學生人數增加之原因是研究所大幅度增加。由於過去二十年來國內研究生數量噴向天空,成為全世界「台灣之光」。今試舉最新教育部之數據以 為佐證。例如在一百學年度全國之博士生為三萬三千六百八十六人,碩士生則有十八萬四千一百三十人。試問如許多之博碩士生最終畢業之後有可能有這麼多就業機 會嗎?不要搞到最後,高學歷反倒是就業之負面因素。一個青年學子大學之年畢業之後再以二年至三年之久取得碩士文憑,有可能拿到碩士後,在金錢、時間上所付 出之代價皆相當大的情況下,再以四年至六年習得博士學位嗎?另一問題則是我們需要這麼多的高學位者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然而大錯已然鑄成,誰都無法更正。目前的現象是:就教育部而言,幾句話就想搓掉此一燙手山芋。教育部人士說這要合併或退出才 行。問題是辦學校不是開店,客人多就加幾張椅子,客人少則早點打烊,再沒生意就貼個告示牌──「裝修內部,暫停營業」。當年為了討好民眾,教育部大開方便 之門,如今出了問題,又無法拆掉這顆地雷之引信。未來是否可能因而造成社會問題實未可知。教育部祇會將問題丟回校方,他們卻忘記了當年是誰在鼓吹擴張大學 之事情。

 事實上,在十幾年前技專升級時就陸續發現了問題,例如教育部規定每一校要有合乎比例之博士教師,在此一要求下,當年在技專任教之老師就面臨大考 驗,他們有的就此被迫退出教職圈,另找工作,有的就報考學校,力求攻得博士學位;另外則有些老師既找不到新工作,也無力再寒窗苦讀,不知所措。這種翻天改 變就成為自己覆地的源頭。然而另外一個現象也令人不知所以,就是缺少博士級教授之技專學校一旦升格為技術學院,則立即發生求取博士教授之緊急狀況。一時之 間國內相當多具有博士班之研究所為很多學校相中,希冀這些未來博士能來校任教。一時之間,這些準博士,成為技術學院最愛之人選。然而這祇是待各校有了足夠 之博士老師,情況就有所改變。這些博士畢業生在七、八年前確實過了一段黃金的歲月。然而待這些新升格的技術學院、科技大學等一旦有了足額之博士教授,就立 刻出現過多博士的現象。時至今日每況愈下,當有些洋博士在僑局地求職碰壁後就祇好回國一試,本土博士畢業生之工作機會大為減少,此乃造成這兩年報考碩、博 士班人數直線下垂之主因。而這一情況祇會愈來愈不順。

 回憶二十多年前各校爭先恐後發展學生人數時,相當多的系所也就搭上順風車要求設立碩士班,一旦有了碩士班,再經所務會議通過就設博士班。各校多 認為一旦博士班多,就代表這個系所在上升,並且可以多開課,多設教席,這就是過去這段時間中很多系所如此容易擴大起來的原因。對於如此擴充有否後遺症卻不 是校方或系所所在意的。因此嚴格地說,系所才是擴充研究所之製造者。如今因為學生不夠乃有了一些奇異之現象,例如某所錄取博士生名額為十人,結果報名者為 十人,而到考者祇有八名,最後乃錄取了八名。這種百分之百之不正常錄取率正是有些系所不能說也不能想的秘密。

教授治校等美麗口號
 有些在美國求學之回國學人大倡教授治校之口號,其結果又是一場迷踪遊戲。這教授治校口號最終落實在選校長一事上,於是學校就有了此一新現象,那 就是院長多由該院最大系之教授當選。以此類推,就知道當選的校長不就是教授人數最多的院嗎?這就是人海戰術之妙了。例如台大文學院長常由英文系教授當選, 很難想像該院之人類考古系教授會當選。這種人海戰術就是今天某些國立大學選舉校長之情況。

 事實上教授治校是個虛景,因為校長要治理學校,靠投票部隊當選者怎有能力治校。今天台大選校長改由一選舉委員會擔綱就可避免此一缺失了,而政大 還是靠投票部隊,這一陋習快改了吧。從許多實例以觀,有些口號有創意,也許立意可嘉,然而如行使有礙則宜儘速匡正。除此之外還有兩件日趨嚴竣的問題。

  其中之一就是學生評量老師之舉。當今多數大學正面臨學生人數不足之時,學生對校方而言,就是金主。某位刻在北部一科大執教者一日被請至教務長 辦公室談話。他被這位長官軟硬兼施地告知對學生要有耐心,更要有愛心。這位被約談的老師事後一想才明白之所以有此談話,就是因為在期中考試時down了幾 個同學之故。在上有長官不時之關切,下有學生在期末打老師的分數。識時務者該如何給學生打分數就很明確了。

 最令教授們氣結的是在學期終了的最後一堂課,同學好意地說:「老師,您放心,我們會給您高分的。」教授聽後不知該說「謝謝各位同學」,還是該奪 門而出,抱著自己的頭痛哭?事實上學校主事者對此事也多有意見,然而在「公開、公評任課老師的表現」口號之下,莫之能禦,祇好因循而為。時至今日為了取悅 於同學們,上課多從二十多年前早上八點上起,後來改為九點。事實上有些老師為了迎合學生坐息,儘量將課從九點推到十時。有些教授不能自外,也像迎合時尚品 牌般,將早九時上課改為下午一時。自此「以學生為尊」之原則實施後,才保障了選課學生人數。當然在打學期成績時,也要嚴加管控自己,不要又被召到教務長辦 公室去個別談話。

 另外一個對大學教育有所傷害的是,提高對教授學術研究之要求。美國學術界有句順口溜:「無出版,就再見(publish or perish)」。如今這句話就是各大學教授面臨的另一挑戰。因為根據各大學之規定,如在助理教階段不能晋升副教授,則就「再見」了。一般來說,新進助理 教授到職後應在六至七年後有一篇論文發表。其要點是要發表在學術期刊上,上焉者如有SCI(Science Citation Index)、SSCI(Social Science Citation Index)或EI(Engineering Index)認可者最佳;中等者則要有公信力者,如中研院歐美所出版之「歐美季刊」,或則各大學出之學報,如「政大學報」,有些是院為單位出版者亦可。

 問題是這對理工科不難,然而對文法學科者,則是一樁高難度之任務。因為國內具有SSCI者太過稀少,如投至國外,則又是一番挑戰,確實不易。然 而在大限來前,總要儘量一試。假如大限已到,如無出版,則將被解聘。所以教授們均視出版為第一任務。在這種情形下,就有人非議,認為今日教授們過於重視研 究,而忽略教學。這一爭論,沒有贏家。因為任何一方均不可懈怠。試想某教授為了將所有精力皆放在教學,而忘略研究,最終則被迫「再見」。不過話說回來,這 出版是全球相當多學校之政策,要與國際接軌,恐怕明知這一方策不盡完善,也祇好因循了。

  結語
 要說清今日大學面臨之難題,筆者再寫一篇「下集」也寫不完。魔障是自己招來的,今日各種教育問題,不單在大學,在其它各層次之教育面也多有困 境。當年之教改搞成今日之大難,套句李登輝所說「這要李遠哲負責」,我們才知真相。然而大錯已鑄,升斗小民除了哀號外,還有何計可施。

 教育是百年大計,不學有術之政治人物卻將之視若玩具,未經思索就常常發出幻想。教育在這些人物一試再試之餘,成了今日模樣。作為一個老牌從事教 育者實是病心。期盼民意代表放教育一馬,自己外行,就請安靜些。也懇請政府領導想想我們的災難是怎麼來,要怎麼去解決。千萬不要再倡言「每縣都要有大學」 之白目口號了。

                              (編者注:作者從事中外大學教職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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